過程
12 十月, 2012 § 2 則迴響
(同時刊登於今期TVB周刊#798-《幕後私語》專欄)
「努力當下,享受過程。」
不是想說教,只是這一句話一直放在我心裡頭,提醒著自己。
要入行成為編劇,說難不難,說易不易,但就絕對是我想幹的事。不知甚麼時候起,我被生活中的人情世故所吸引,哪怕是一個名字、一個習慣,裡頭都可能會抽出一連串的經歷和情感。有點像夏天離開前吹來的秋風,一陣有質感的空氣,當我呼吸著,我的官感就似被喚醒一樣。人情世故也是如此,裡頭的人性和感情,就是叫我相信世界仍然是美麗的憑證。
又漸漸,這種感動變成了一種魔力,使我對編劇工作著迷。我想感覺有點像鍾愛一個人-渴望為他付出,渴望為他成為出色的人,渴望與他走到最後,但「最後」又不是這段關係中最寶貴的東西,反之,是自己如何與他走過這段路。甚至乎到頭來這段關係開不了花又結不了果,但那過程仍然有它的價值 。
仍記得初入行時,前輩們就告訴我,編劇是一個需要長時間浸淫的行業,就算天分再高,也要三五七年才能造出一點成績來。所以我知道,我要做的不是看著未來,而是用心現在。這樣,無論未來如何,「好看的過程」是必然的。
事實上,我們當編劇的,就是為角色寫一個「好看的過程」吧。沒有「過程」,便顯不出「結局」的難得。苦盡甘來會喜悅,徒勞無功會遺憾,我信是因為觀眾經歷了角色的生命過程,被帶動與角色同喜同悲。我又相信,若我們不用心於「過程」,「結局」也不會走到最好。猶如我對自己的人生,我選擇望著「過程」而非「結局」,去享受、去投入。到底是Happy Ending還是Sad Ending,當然都重要,但值得記在心的,又何止是一個Ending呢?
半年後的 Welcome to the Hell
30 九月, 2012 § 發表留言
很久沒有更新,想告訴大家,我半年的試用期終於過了。
公司來了新的見習編劇,自己由一組去到另一組,不得不對自己要求更多了。我很了解,工作從來不是別人要求自己,而是自己到底想走到多遠。
很幸運,我可以參與《巾幗三》的創作。知道嗎,創作之所以有趣,是因為故事裡的角色已經成為一個真實的人,真實得你會為他/她心痛,很實在。看著他/她一步一步的經歷,感覺很奇妙。我想,作為一個編劇,如果沒有這種感動,那是一件可惜的事。
這條路很長,也不易走,所以求進步同時,我也要保持著今天的一份熱誠,記住今天自己喜愛編劇的原因,然後支持自己一直向上走。
你讓我看到一個更大的世界,謝謝。
p.s.最近的確忙得有點瘋狂,這裡只能不定期更新,見諒。
系列短篇﹣双月(五)
1 八月, 2012 § 1 則迴響
曾凡由始至終沒有回答我,到底她心目中的真理是甚麼。她合上了《絮語》,在抽屜裡拿出了一張舊報紙,用它封著《絮語》,像是一份包裹。然後鏡頭一轉便是翌日,我有點詫異,因為我看見曾凡來到一座住宅前,站立在一眾群情汹湧的女學生之中。只見她慢慢蠕動,靜靜地越過一個又一個的肩膀,而手上是用舊報紙包好的《絮語》。
曾凡每走一步,學生的情緒就越高漲,越接近大閘,她就越難前進。終於來到大閘前,她的身體已經被擠得不由自主,而耳邊盡是學生的咆哮聲,大家都歇斯底里。
不知廉恥。傷風敗德。難為師表。
曾凡默然,四望大閘的旁邊,她看見一個小小的鐵箱子,便把手上的《絮語》放進去。
根本沒有人為意曾凡,更沒有人在意這小小動作。然後曾凡慢慢走出人群之中,螢幕傳來一把陌生的女聲,帶點沙啞地說著。
「如果我倆都只是一個外人,可能,我和你也會變成他們其中一人,說著反對的聲音。」我猜,是馬悅,「但我倆身處其中,因此會明白,這個世界沒有太多所謂對與錯。」
就在這時候,住宅內響起一聲槍聲,混雜在學生咆哮聲裡。曾凡一凜,回身仰頭,望著密封的窗簾,她知道,那是不可挽回的…
X
《双月》劇終一刻,戲院是一片寂靜的。我被主持邀請,來到大銀幕前,面對著所有觀眾。他們看起來都是木然的。
「楊導演,電影裡,曾凡似乎投醉於馬悅寫的絮語,但裡頭所講是同性戀,所以你是同意同性戀嗎?這話題都是禁忌…」有人發問。
「正如結尾所說,這個世界沒有太多所謂對與錯。」我答。
「所以這是你故事想說的訊息,對嗎?」另一把聲音問。
「我不會告訴你,因為我希望觀眾在過程中領悟,而不是給他們一個結果,或者一個出口…」
「那請問《双月》這個戲名跟故事有甚麼關係?」
這個有點複雜,我試著用一個比較易明的答案。
「整個故事的構思其實來自一個“朋”字。」我如是說。
來世的我,你呢?今世的我這個朋友又令你找到一個怎樣的出口?
X
《双月》結束的一刹那,我莫名地失落起來。這段短短的時間,曾凡朗讀著馬悅的文字,一句句的絮語,使我有被刺中的感覺,然後隨之而來,是安慰、平靜。
我關上電視機,默默地收拾影碟,我覺得自己像在收拾一段關係,然後在有需要時,它又會出來安慰我。
(完)
系列短篇﹣双月(四)
31 七月, 2012 § 發表留言
為主角改名字應該不是一件隨便的事,所以我好奇,那個創造「曾凡」的人為什麼挑選這名字,我信總有一個原因。我甚至乎認為,他是故意的。因為我有一個習慣,閱讀時愛戴上耳塞,就正如螢幕內的曾凡。
「耳邊的絮語比世界的真理更能撫慰我,這令我感到奇妙。」面前的曾凡已經聽不到外面的聲音,她在家裡讀著馬悅的文字。
「我曾經這樣說,薇兒你很香;那時候你說,但我沒有塗上香水。今天,我終於發現,這是原始的天性,動物的本能。薇兒,這個城市的確很喧鬧,但我們應當留心,不要錯過這些充滿愛的悄悄話。」
「小凡!」
這趟是在叫我,那呼喊的人是我媽。
「你阿姨說明天我們還是不要找她,她家樓下的人群還未散。」媽人隨聲至。
「哦。」
「真搞不懂那些人想甚麼的,有事不好幹,總愛生事…」
媽的語音漸漸遠去,我看著螢幕裡的曾凡。
「曾凡,你覺得甚麼是真理啊?」
X
双月的初稿大致完成,我把稿子交給圖書館管理員,請她替我複印。
我走到窗邊,看見了夕陽。我忽然想,來世的我會是甚麼樣的人?我試著幻想自己沒有了男性的性徵,多了女性的嫵媚,但這只是其中一個可能性。世界本就是充滿百樣可能性,使每個人如此獨特。然後語言的出現,使我們可以表達可以溝通可以思考可以理解。由獨特拼湊的圖畫應該是美麗的,因為它層次豐富得叫人目不暇給。
「楊導演,你的稿子印好了!」耳邊傳來一把甜美的聲音。
「謝謝!」手上的紙還是溫暖的。
「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嗎?因為我剛剛偷看了一點點內容。」管理員有點不好意思,但我確實沒有介意。
我欣然一笑,點點頭。
「曾凡她為什麼會覺得寂寞?」她問。
因為這裡的人都急於定型,並且吝嗇去說一句我能理解。
系列短篇﹣双月(三)
26 七月, 2012 § 發表留言
螢幕裡,曾凡隨手由書架拿起了一本書,並翻開第一頁。
「願你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的絮語,薇兒。」她輕聲讀出,然後又翻到另一頁。「是你告訴我,人是善於排斥異己的動物,所以我們得小心。這裡的人都重視結果;這裡的人都忽略原因。」
「管理員在嗎?」忽然有一把聲音在外邊呼喚著。
「來了!不好意思!」曾凡應道,看見面前是一個拿著《馬克思語錄》的女學生。
曾凡熟練地翻到那本書的最後一頁,抽出一張外借記錄卡,望一望,翻了翻。
「看來要寫一張新的,這張都已經滿了。」那女學生如是說。曾凡點點頭,從抽屜拿出一張新簇的記錄卡。動作利落迅速,女學生也已經離開,曾凡翻開旁邊的《絮語》,又重覆著剛才的動作,在記錄卡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和還書日期。只是記錄卡空白夠多,沒有換新的必要。
「曾凡!」
唏!我差點以為在叫我,太專注了。
推門的是一位紥馬尾辮子的女生。
「你看,校長的事上報紙了!」那女生興高采烈地走到曾凡面前,手上是一份當日的報紙,「聽說是學生會發給報館的。」
「你也不用這麼大聲吧,這𥚃是圖書館。」曾凡邊說邊接過報紙,看見校長的相片很大,很奪目。「我不喜歡這樣。」
「但蠻有效果啊!」女生反而說,「同學們都很支持學生會!」
曾凡望著報紙,上面是清清楚楚的標題,標題寫著「無道德 不自重 女子中學校長骯髒之戀 學生齊聲譴責」。曾凡結果看不下去,一句「看了,謝了。」便把報紙還給女同學。
就在這時,現實世界的我為螢幕裡的曾凡吁了一口氣。我有點莫名,似乎,我和她之間,不知不覺地產生了一種同步的感覺。或者因為我們都是叫曾凡。
X
早上,校長來圖書館找我。
「小楊,今天下午有空嗎?」
校長說,既然我回來了,不如也抽點時間為同學們做些分享。她聽說有學生對電影感興趣。於是吃飯後,我把劇本先擱著,與幾位學弟學妹會一會面。
「我很喜歡看電影。」一個小學妹說。
「我也是。」我笑了笑。
「那楊導演你正在寫甚麼故事?」另一個小學弟問我。
「我在寫一個……遇到共鳴的故事。」我如是說。
「為甚麼?」另一個學妹問。
「可能是我個人寂寞吧。」
我已經盡量輕描淡寫,但他們忽然無語,我的答案是有點把他們嚇壞。
「你們相信有下一世嗎?」我問。
他們沒有反應。
我默然半晌,還是說了。
「如果有下一世,我想為“那個我”留點東西。就算世界變得再可怕,TA也能找到一點共鳴與安慰。」
希望他們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瘋子。
系列短篇﹣双月(二)
24 七月, 2012 § 發表留言
電影開始播放,黑壓壓的畫面,直至燈被亮起,眼前是剛下課回家的曾凡。
「秋天快過,連蟬也停止鳴叫;我呢,有話要說嗎?」
她獨個兒吃著粗麵,那張啡啡黃黃的摺枱上就只有咀嚼聲。
「媽幫我取名單字“凡”,她說,是因為平凡的人總能找到相似的另一人…對,我的確很平凡,但為什麼,我竟然感到…寂寞?」
螢幕外同樣叫「曾凡」的我,神經頃刻被觸動。
這套叫《双月》的電影,是我在學校附近一間影音店裡無意見到的。那被放在當眼處的特價貨,店主顯然想盡快送走它。我隨手拿起,卻看見自己名字—一個多有說服力的購買理由。
回家路上,我看著影碟背後的故事大綱,了解大概是八十年代的女學生透過一本書,連接上六十年代的女作家,一個有共鳴的「世界」。我試著這樣解讀,兩個空間的月亮,實際上是同一個月亮,當然,事實也是如此。
X
得到中學校長的批准,我可以在母校圖書館寫我《双月》的劇本。這裡非常安靜,我靠著窗外的自然光,在滿室油墨與木材混合的氣味下,描寫電影裡曾凡找上馬悅的圖書館。
「圖書館外傳來陣陣女學生示威的叫喊聲,這所女子中學的女校長最近被揭發搞上有婦之夫,學校學生覺得蒙羞,要求馬上撤換校長。對比下,圖書館實在平靜,大家沒閒情看書,連管理員曾凡也閒著。
圖書館外走廊偶爾傳來學生們對道德與情欲的評論。
『這絕對是不對。』
曾凡聽著,皺皺眉。她走向圖書館一角,使外面的人聲越來越弱。也不知道何時養成的小動作,曾凡喜歡用手指順著一本一本書的書脊滑過去。直至曾凡不再聽見人聲,她打量面前的書,然後隨手拿起一本叫《絮語》的,作者馬悅。」
我知道,這將是一種有趣的對話。
第105天 Welcome to the Hell
18 七月, 2012 § 1 則迴響
首次參與的劇集,三個多月的時光,今天我出組了。
老土都要問自己,這些日子學了甚麼?確實是不少。由默默又密密地寫稿,到嘗試提出自己想法,偶爾會碰釘,偶爾會失神犯錯,偶爾被鼓勵。我都記著這些日子我如何走過來,沮喪有時高興有時,我樂見自己對成長的欲望,不甘於現在的自己。在一個需要浸淫的行業,我要求自己盡能力去學去做,那是因為我愛。盡心為自己所愛付出,這是人的天性,對人對事也如此。我還記得我對自己承諾過,二十五歲時,我要有我的代表作。
今天問自己,這些日子,我有進步嗎?有的話,已經是得著。就算有失意過,但一字一句的教誨,我有獲益,那是不能否認的事。
期待下一個劇組。
第100天 Welcome to the Hell
13 七月, 2012 § 3 則迴響
雖然這個數字不太準確,但也是一個代表吧,不知不覺就100天。
其實今天我想說的只有兩個字,提煉。
每次寫稿,電視編劇就是拿著一集由眾人創作出來的分場回家,然後寫成稿。分場以“時地人”為單位,一集劇通常有大約二十至三十多個場口,字數(即有多仔細)豐斂由人,但基本上,主要層次和對白都已經包含在內。
編審對我們說,分場上的對白,作為編劇,我們寫稿時有責任提煉出當中的意思,然後再切合角色身分,打造一句“他的對白”,不要太“定食”。一樣的意思,由不同人講,句子結構,衍詞用句都大有不同。基本上分場上每一句對白都只是雛形,每一句都可以慢慢去雕琢。
這就是我想說的“提煉”。
第97天 Welcome to the Hell
10 七月, 2012 § 發表留言
「做自己的事,懂自己的心」,打開書一看,我就覺得我要好好記住…多有福氣的一句。
我又再一次被偶然提醒,我真的很喜歡寫東西。有時會莫名其妙別人用羨慕眼光對我說,明白自己、能做自己喜歡的事,真好。我問自己,那不是人生出來,應該要實踐的事嗎?原來「做自己的事,懂自己的心」已經不再是生存在這個社會的基本權利,還是說,幸福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…
我的確慶幸自己可以入行當一個編劇,也樂於在裡頭追求更多更多…因為我懂自己的心,也知道自己實在有多貪心。
第87天 Welcome to the Hell
30 六月, 2012 § 2 則迴響
回來了,其實我連標題那個日子也不知是否準確,哈哈。
我會形容我最近狀態為「寫copybook」。
小時候學寫字、寫靚字,除了靠天份,就是靠重複寫。現在的我很幸運,有幾次寫稿的機會。每次拿著該集分場回家寫,我要留意的事,要做好的細節,其實都是一模一樣,絕不會因為我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寫稿而對自己要求有偏差,容許「未夠」,反之是自我追求,「一次比一次好」。這就是我所謂寫copybook:重複著一個動作,從而養成一種「本能」,培養出一種「sense」。
我有感覺到,我現階段要追求的是甚麼「sense」。很微妙,就是兩個字「舒服」。就是有次,我對自己寫好的稿子「感到不舒服」,因為總覺得情緒有偏差,對白未夠準確,結果稿子交了,又忍不住回家再改、再交…後來上司給我他修改後的定稿,我就明白甚麼是「sense」。只不過是他輕輕一筆,感覺就準確了。這又再一次教曉我,編劇一行是浸出來的。
p.s.這幾天又放稿,今次這一集我很有感覺,今次的稿子,我希望自己可以有些突破,加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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